跃鱼

五石散

        嵇康在服散的时候一直想着何晏。他不常服散,准确地说,他这辈子就服过两回,一次是初见何晏的时候,还有一次就是现在,仆人带来了何晏被处死的消息。

  他第一次见到何晏的时候是在洛阳,那时他新婚,陪着妻子去拜访娘家的姑姑。本来递了拜帖,可去的时候何晏还在行散。嵇康倒没觉得有什么,可看妻子的脸色有些尴尬。后来妻子陪金乡公主去了后院说话,他就待在了何晏身边。

  何晏绕着屋子走个不停。嵇康越过何晏看主座屏风上的花纹,是襄王和神女的故事。看了半天觉得没意思,就靠在凭几上喝酒。突然,何晏冲到他身前,眼睛亮得像深夜的蜡烛“你要不要服散?” 嵇康被吓了一跳,手里的酒撒了何晏一袖子。何晏无所谓地把袖子往后一甩,目光没移开嵇康的脸。

  他从前听说过五石散,却未曾服用过,只因他听了那些服散后的症状,并不像利于养生的样子,倒像是加速死亡。但被何晏这么一盯,不知道为什么,他突然就想尝试一下,或许是想起了何晏那些服了散才有的绝妙言论,或许是因为何晏苍白的脸上泛出的红晕,又或许……或许什么呢,他也不知道,但一种无名的渴望笼上他的心头。试一下吧,他想,不论是成仙或是减寿,只一次总不会有太大的影响。

  何晏唤来侍女,为他呈上一碗汤药。碗里的液体是灰黑色的,配着大红的耳杯看起来诡异极了。嵇康把那碗液体缓缓地倒进嘴里,然后闭上了眼。初时他只觉得浑身燥热,好像有蚂蚁在骨头缝里爬,后来慢慢地,身上的不适消失了,嵇康站起身子,发现光脚踩在石板地上的感觉像是进了烂泥塘,又像是坠入了云端。这感觉太奇怪了,他开始感到有些慌,可何晏站到了他的身旁,安慰他:“第一次服散都会有这种感觉,不要害怕,学着去适应和享受,虽然开始你会感到怪异,但只要学会接受,就会离不开它……就像第一次行房。”嵇康的脸“腾”地红了,他没想到何晏会这么说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还没那么放浪形骸,不过后来即使放浪倒也从没放浪在这方面,他不是个重欲的人。但此时他不由得想到自己的第一次,是和家中的侍女。兄长和他说到了年纪,他便稀里糊涂的跟母亲派来的姑娘上了床。第一次太乱,那女子也没什么经验,到最后他只记得令人恐惧的快感和缠绕在指尖的发丝。

  何晏的头发披散,垂在了嵇康的肩上,一如那夜发髻散乱的侍女。他的嘴唇也很红艳,像涂了口脂,虽然已不那么年轻,但面皮似乎比那夜的女子还要白上几分……啊,不愧是傅粉何郎。嵇康在何晏身上香粉的味道中短暂地失去了意识,他想到自己该做点什么,最初的燥热又回到了他的身上,但他并不想离开身旁的这个人。

  嵇康倒在榻上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他的脑海中开始涌现许多杂乱的东西,有已经忘却的童年回忆,还有一些捉不住的哲思,他好像想明白了一些困扰他许久的事,可瞬息之间又忘却,最后,他盯着身旁何晏的脸,他的唇是那么红,眉毛又那么黑,何晏的五官在他的眼中逐渐扭曲,变形,幻化成了那夜的女子。于是嵇康吻了上去。

  

  亭主和公主笑着走进门的时候,见到的就是两个衣衫不整不整瘫在地上的男人,瓜果和酒撒了一地,榻也歪了。金乡公主叹了口气后便不再说什么,亭主见到自家夫郎如此失态,连忙过去把嵇康摇醒。摇了半天不见动静,亭主正欲放手叫人,嵇康的眼睛突然睁开,精光四射,倒把亭主吓得往后仰去,险些摔倒。嵇康搀住亭主,拢了拢衣襟,向冷眼旁观的金乡公主和已经睡死过去的何晏致了歉,便同亭主出了公主府。在马车上,亭主追问嵇康发生了什么,嵇康只道同尚书服了散,行散后太过劳累便睡了过去。


  现在,何晏被杀了,嵇康在服药后的昏沉中想,那位侍女前几日好像也病故了,改日总该给他们烧一把纸钱。啊,还有,这散恐怕是伤身的,嵇康看见幻觉中的何晏,他比当年瘦了许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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